随毓而安

许你一世华裳(七)

七似曾相识
夜幕伴着皎洁的明月而降临,夜空中几点繁星若隐若现,但是这微光似乎却照不亮整个江夏城。
入夜了,一点点烛光从一户户人家纸糊的窗口里透出光亮来,微弱却不失温暖,屋外火红的灯笼亦被点上了,耀眼红光染红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街道。
自李氏王朝分裂以来,这宵禁的法令便也就名存实亡了,各国放宽了宵禁的时间,允许商贩夜晚在集市内摆摊设点,城内的百姓亦可在夜晚出行。
夜晚的江夏城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繁华热闹。
此时的醉香阁内便更是如此,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不少都是些王孙贵胄,一改下午那冷清的气氛,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在这夜里来醉香阁的王公贵族大多都是结伴而来,又时是为公事,又时则是为私情,有时又是为了忘却烦恼,来寻这销魂蚀骨的温柔乡。
凤青看着楼下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熟识的面孔,不过进这醉香阁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男子。凤青只得低下头悻悻的看了看自个儿的打扮,无意识地抬高了打开的折扇遮住了小半张脸,内心不慎感慨,这幸好换了男装,被熟人认出来了那可真是丢脸了啊。
醉香阁是个纸醉金迷的地儿,内里装饰的华美无比,刷着红漆的柱头和房梁衬着刷着金漆的墙壁很是富丽堂皇,皇宫虽然气派,多的却是庄严肃穆,与这醉香阁却沒甚可比性。
窗边曼妙的红纱随着晚秋的寒风起起沉沉,为这阁内带来丝丝旖旎气息,连这料峭的寒风都带着些许暖意。
不肖半个时辰,楼下楼下便座无虚席,李妈妈一边笑着招呼着客人一边和客人们打着趣儿,跑堂的小倌们腿脚麻利的为客人们掺茶倒水,端上吃食,醉香阁一众漂亮的姐姐们忙着倒茶斟酒将各位公子王孙们照顾的很是周到。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李妈妈便招呼了身边的小丫鬟,让小丫鬟去看看雅歌姑娘是否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就去请那雅歌姑娘快些出来,莫要叫客人久等。
说完后小丫鬟颔首离去,而李妈妈也径直走上了半人高的半圆形戏台。
“感谢各位客官今日到咱们醉香阁来为雅歌姑娘捧场,雅歌姑娘是位新人,来咱们醉香阁的时间不长,前几日才登上这戏台子弹琴,有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各位老爷们多多担待。”
李妈妈在既为这醉香阁的老鸨,讨巧的话自是说的漂亮,再加上李妈妈年纪也不过四十出头,眉眼间也能看出些绰约的风姿,想必年轻时也是位颇有姿色的美人吧。
“李妈妈,这担待自是要担待的,可是这雅歌姑娘迟迟不出来,咱们想担待也担待不了啊。”
一个声音从戏台的正前方传出来,凤青在二楼定睛一看,呦,又是一个熟人,这不正是刑部尚书谢霖的大公子谢卿么!想当年自个小时候找人打架比武,这个谢卿就是常常被打的那一个,也是当年自己还小,下手也不知轻重,谢卿这小子总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现在嘛,许是许久未见了,感觉这张脸还能看上一看。
“诶呦,谢公子来了啊,我刚刚还说呢,刚刚招待各位时没见着你呢,原来在这坐着呢,这几日你可是来的勤啊,可比以往一年的次数都多啊!”
虽然这底下坐的的都是些大人物,但是也都是老熟人,李妈妈也是大大方方的开起了谢卿的玩笑,这玩笑不伤人,却博得了戏台子底下众位客官们开怀大笑,现在醉香阁这热闹的气氛更胜一筹了。
“可不是嘛,都怪这雅歌姑娘的琴音简直不似人间的俗乐,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想让人忘记都难啊,可惜无法独自欣赏,只能来这醉香阁众赏咯,只望雅歌姑娘不要嫌弃咱们这些俗人啊。”
这谢卿这是这般巧言令色,舌灿莲花了?凤青不禁悱腹,这小子当年不是最老实的吗?
正在众人听着李妈妈和谢卿打趣时,先前李妈妈派去请雅歌出场的那位小丫鬟从楼上快步走到李妈妈身旁,悄悄耳语了几句,便又提着裙子退下了戏台。
“实在不好意思,让众位贵客听我老婆子说了这么久的废话,接下来是该我们主角登场了,大家玩好喝好!”
李妈妈也退下了戏台,将这戏台让给了真正的主角。
在众人的一阵欢呼中,这位神秘的雅歌姑娘终于出了场,不过首先从楼下出来的却是一个身着粉衣怀抱古琴的小丫鬟,那小丫鬟的身后便是雅歌了吧。
凤青三人恰好坐在阁楼对面,把雅歌和那楼下的一众客人看的是清清楚楚,也不知那雅歌姑娘是有何等风姿,连大皇子和五皇子都来这醉香阁一睹芳容,说实话,凤青自己也甚是好奇。
不过也想要一睹芳容的凤青郡主是要失望了。
小丫鬟身后跟着的女子一身绿色罗裙,身形纤细,步履缓慢的从楼梯一步步稳稳地走下来,挂于身侧的翡翠玉佩样式别致,约一寸长的淡紫色的流苏和那玉佩随着她下楼的步子轻轻晃动。两条漆黑的长辫从额前顺着耳廓束于脑后,一根碧绿的发带扎着发辫又显得典雅温婉,一双细眉颜色虽浅却也更显柔美,一双狭长美眸不似菱儿那般灵动有生气却也别有风情。
那用蝉丝织成的绿纱绣着一朵淡雅且不浊淤泥的粉花,衬着这位雅歌姑娘莫明的觉得合适,虽是青楼出身,但是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那股风尘气息。
此时台下虽喧哗不已,但是这雅歌姑娘脸上的半张白色面纱仿佛将她与这群俗人隔绝来开,她近在眼前却又难以触碰难以亲近,她仿佛是绝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双眼睛,那块玉佩,好像在哪里见过
“菱儿,这雅歌姑娘都是蒙着面纱弹琴的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啦,凤青姐,我也是第一次来,第一次见雅歌姑娘,只是听五皇兄宫里的人说起过。”
“呵呵,真是奇怪了,都看不见样貌,只闻琴音,居然就有这么多人肯捧雅歌姑娘的场,看来今天这一趟咱们没白来。”
凤青说完后神秘一笑,但是一双眼却盯着雅歌,视线也不曾离开过。
“二皇子殿下,这就是那位叫雅歌的琴师吗?怎么蒙着脸?”
雅歌出了场,二皇子和贴身护卫少启的注意力自然也集中到了雅歌身上。
“故弄玄虚罢了,没想到大哥和老五也会被这种把戏迷惑,也不知这雅歌是有什么能耐,且先看看吧。”
越谦眯起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仔细的打量起雅歌来。
蒙了半张脸来,也看不见样貌,姿色如何自是无法评判,单看这身姿气质倒也有让他留下来继续坐在这醉香阁的理由,况且苏家那两姐弟和越菱那个丫头还在,等等看亦无妨。
而且,那块翡翠玉佩,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快要记起来时,脑海中却又是一片模糊的空白,罢了,兴许只是样式像罢了。
“好。”
自家殿下发了话,少启也只好应了话,继续陪在越谦身边。
“这儿有位置,你坐下吧,你站着有些惹人注意。”
越谦仍是细细打量着雅歌,斜眼瞟了一眼少启,看着他站着也挺辛苦,就让他坐下,不过说惹人注意也是实话。
“啊?是!”
这声“你坐下吧”实在让少启有些受宠若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家殿下让自己坐下,语气虽是一贯的冰冷,却让他颇为动容。
少启并非越国人,他的父亲原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官员,出生的五年中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好景不长,父亲卷入了常国的党派纷争,现任常国国君继位后,大肆处理结党营私者,重者午门斩首,轻者发配到西部边陲,家眷奴仆全部没为官奴。
很不幸,少启便是那官奴中的其中一个。
幼时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将会以奴隶的身份在皇宫里呆上一辈子,一辈子也无法走出红墙宫闱,但是在自己八岁时一个孩子的出现却改变了他的命运。
这一边,走在前头的丫鬟将五弦的古琴放在了案台上,身着绿衫的雅歌也在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了戏台,她上了戏台也仍是只字未说,只是将双手扣在腰侧,微微低头,欠了欠身子,向众人请了个安,接着坐到凳子上,双手置于古琴之上,准备进行弹奏。
在第一个琴音即将被弹响之时,雅歌无意间抬头看到二楼的一桌客人,指尖微微一滞,随即面纱之下露出一抹众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姑娘今日所奏之乐乃古曲流水,赠予有缘人。”
李妈妈话闭,第一个音节便奏响了,雅歌指法娴熟流畅,纤长白皙的手指仿佛在琴弦上起舞,和谐悦耳的琴音从指间传出,嘈杂的醉香阁瞬间像是进入了那烟波浩渺的天河,不闻半点杂音,只听得见那浩浩汤汤的流水之声,澄澈又宁静,让这醉香阁的众人不禁闭目畅想,沉浸在琴音里,久久不愿醒来。
在行云流水的乐曲声中,鱼儿已经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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